资治通鉴 原文:滂少厉清节,为州里所服。尝为清诏使,案察冀州,滂登车揽辔,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。守令臧污者,皆望风解印绶去;其所举奏,莫不厌塞众议。会诏三府掾属举谣言,滂奏刺史、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余人。尚书责滂所劾猥多,疑有私故。滂对曰:“臣之所举,自非叨秽奸暴,深为民害,岂以污简札哉!间以会日迫促,故先举所急,其未审者,方更参实。臣闻农夫去草,嘉谷必茂;忠臣除奸,王道以清。若臣言有贰,甘受显戮!”尚书不能诘。 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,南阳太守成瑨以岑旺为功曹,皆委心听任,使之褒善纠违,肃清朝府。滂尤刚劲,疾恶如仇。滂甥李颂,素无行,中常侍唐衡以属资,资用为吏;滂寝而不召。资迁怒,捶书佐朱零,零仰曰:“范滂清裁,今日宁受笞而死,滂不可违。”资乃止。郡中中人以下,莫不怨之。 宦官教成弟子牢修上书,告“膺等养太学游士,交结诸郡生徒,更相驱驰,共为部党,诽讪朝廷,疑乱风俗”。于是天子震怒,班下郡国,逮捕党人,布告天下,使同忿疾。案经三府,太尉陈蕃却之曰:“今所案者,皆海内人誉,忧国忠公之臣,此等犹将十世宥也,岂有罪名不章而致收掠者乎!”不肯平署。帝愈怒,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,其辞所连及,太仆颍川杜密、御史中丞陈翔及范滂之徒二百余人。或逃遁不获,皆悬金购募,使者四出相望。范滂至狱,狱吏谓曰:“凡坐系者,皆祭皋陶。”滂曰:“皋陶,古之直臣,知滂无罪,将理之于帝,如其有罪,祭之何益!”众人由此亦止。陈蕃复上书极谏,帝讳其言切,托以蕃辟召非其人,策免之。 中常侍王甫就狱讯党人范滂等,皆三木囊头,暴于阶下,甫以次辩诘曰:“卿等更相拔举,迭为唇齿,其意如何?”滂曰:“仲尼之言:‘见善如不及,见恶如探汤。’滂欲使善善同其清,恶恶同其污,谓王政之所愿闻,不悟更以为党。古之修善,自求多福。今之修善,身陷大戮。身死之日,愿埋滂于首阳山侧,上不负皇天,下不愧夷、齐。”甫愍然为之改容,乃得并解桎梏。 (摘编自司马光《资治通鉴》) 译文/翻译:范滂少年时磨砺清高,修治节操,受到州郡和乡里人的佩服。曾做过清诏使,考察冀州政事,范滂登上车子,手执缰绳,大有澄清天下的志向。郡守、县令有贪污的,都闻风弃职;他所进奏检举的,没有不使众人信服的。时逢桓帝诏命三府掾属提出对地方官为政好坏得失的看法,反映民间疾苦。范滂进奏刺史、二千石官员、权贵和豪门之流的有二十多人。尚书责备范滂弹劾得太多,怀疑他有私人恩怨。范滂说:“臣下所举发的,如果不是贪赃枉法、奸恶can6*暴、深为民害的,岂容它来弄脏我的奏章!近日因为朝会时间迫促,所以先举发紧急的,其他没有查清楚的,正要再加以查实。我听说:农夫锄草,庄稼一定茂盛;忠臣除奸,王道因而清明。如果我有了二心,甘受诛杀。”尚书无法往下追问。 汝南太守宗资任用范滂为功曹,南阳太守成瑨任用岑晊为功曹,都倾心听从他们的意见,让他们褒扬好的,纠正错的,整顿郡政府。其中范滂尤为刚烈,疾恶如仇。范滂的外甥李颂一向行为不端,中常侍唐衡把他交给宗资,宗资任用他为吏。范滂把任用文书搁置起来,不肯召他来。宗资发怒,鞭打书佐朱零,朱零仰头说:“范滂决断刚正,今天宁肯被打死,也不能违反范滂的决定。”宗资这才作罢。郡中中等以下水平的人没有不怨恨他的。 宦官怂恿张成的弟子牢修上书,告发“李膺等人蓄养太学生和游士,交结各郡的生员,互相标榜,结成群党,诽谤朝廷,败坏风俗。”桓帝因而大怒,下诏各郡国,逮捕党人,公布于天下,使人们都忿恨他们。公文过三府,太尉陈蕃拒绝签署,说:“这次所要逮捕的人都是海内有声誉、忧国的忠臣,即使他们的十世孙有罪,也应该宽赦,怎么能够没搞清罪名就收捕拷打!”不肯颁发诏令。桓帝更加发怒,将李膺等人关进了黄门北寺狱,案子连及太仆颍川人杜密、御史中丞陈翔以及范滂等二百多人。有的逃匿搜捕不到,就悬赏捉拿,派出使者四处搜寻。范滂到了狱中,管监狱的官吏说:“凡是坐牢的,都要先祭皋陶。”范滂说:“皋陶是古代的耿直之臣,要是知道我无罪,就会在天帝面前为我诉理;如果我犯了罪,祭祀他又有什么好处!”众人因此都不祭祀皋陶。陈蕃又上书极力规劝,桓帝避忌他言辞激切,就借口说陈蕃推荐的人不称职,桓帝下诏免了他的官。 中常侍王甫前往狱中审讯党人范滂等。这些人都是头、手、脚戴着枷械,蒙着头脸在台阶下暴晒,王甫按次序诘问说:“你们互相推荐提拔,如嘴唇同牙齿一样配合默契,用意是什么?”范滂说:“孔子说过这样的话:‘看见善人,努力追求,如怕追赶不上;看见恶人,如同手探入沸水,立即远避。’我希望让善人和善人在一起共同清白,恶人同恶人在一起共同污浊,以为朝廷会希望这样,不料却认为是结党。古人修德行善,自会求得多福;而今天修德行善,却身陷大罪。我死那天,希望埋在首阳山旁,上不负皇天,下不有愧于伯夷、叔齐。”王甫十分同情哀怜,顿改面色表情,就把他们身上的桎梏全都解除。 《范滂》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