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安石 原文:叔才,铜陵大宗,世以赀名。子弟豪者驰骋渔弋为己事,谨者务多辟田以殖其家。先时,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,卒无就。邑豪以为谚,莫肯命儒者,遇儒冠者皆指目远去,若将浼已然,虽胡氏亦然。独叔才之父母不然,于叔才之幼,捐重币,逆良先生教之。既壮可以游,资而遣之,无所靳。居数年,朋试于有司,不合而归。邑人之訾者半。其父母愈笃,不悔,复资而遣之。 叔才纯孝人也,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己之笃,追四方才贤,学作文章,思显其身以及其亲。不数年逐能裒然为材进士,复朋试于有司,不幸复诎于不己知。不予愚而从之游,尝谓予言父母之思,而惭其邑人,不能归。予曰:“归也。夫禄与位,庸者所待以为荣者也。彼贤者道弸于中,襮之以艺,虽无禄与位,其荣者固在也。子之亲,矫群庸而置子于圣贤之途,可谓不贤乎?或訾或笑而终不悔,不贤者能之乎?今而舍道德而荣禄与位,殆不其然;然则子之所以荣亲而释惭者,亦多矣。昔之訾者窃笑者,固庸者尔,岂子所宜惭哉?姑持予言以归,为父母寿,其亦喜无量,于子何如?”因释然寤,治装而归。予即书其所以为父母寿者送之云。 【注】①裒(bāo)然:出众之貌。②弸(péng):充满。③襮(bó):显露。 译文/翻译:胡叔才,是铜陵的大族(子弟),(胡氏家族)世代以资财闻名。(胡氏家族)中地纨绔子弟把放纵、游荡当作自己主要的事情,规矩谨慎的人则努力多置田产以扩充资产。这以前,乡中富有人家中有让子弟求学的,耗费千金的资财,最终没有成就。乡中那些富有人家以此为借口再不肯出资让子弟求师学习,遇到读书人都指手画脚,远远避开,好像怕他们沾染了自己似的。即使是胡氏家族也是这样。唯独胡叔才的父母不这样,在胡叔才小的时候,拿出重金,聘请好的老师教他,等到胡叔才长大可以游学后,他的父母又出资让他外出求学,一点也不吝惜。过了几年,和友人一同去参加考试,没有考中回来了。乡中有一部分人公开非议,有一部分人暗中嘲笑。他父母更加坚定,不后悔,又拿出钱财让他出去求学。 胡叔才是个非常孝顺的人,为父母教导自己的诚心而感动,到处寻找有才能的人,向他们学习写文章,一心想让自己显达,让父母也跟着显耀。没几年,就优秀出众,有考中进士的才能,又与友人一同去参加考试,不幸又因考官不了解自己而落第。他不因为我愚蠢而同我交游,曾经对我说起他父母望子成龙的想法,并说在乡亲面前感到不好意思,所以现在不能够回去。我对他说:“回去吧。俸禄和官位,是一般人追求并把它作为炫耀的资本的。那些有才德的人内心充满了‘道’,并且显露在才艺上,虽然没有俸禄和官职,那荣耀依然存在啊。你的父母不同于那些平庸的人,而让你走上追随圣贤的道路,能说他们不贤明吗?有人非议有人嘲笑却始终不后悔,不是贤明的人能做到这样吗?现在如果舍弃对道德的追求而以富贵和官位为荣,大概就不会是这样的;这样看来,你用来让父母荣耀、解除心中惭愧的(理由),就很多啊。从前非议嘲笑你的人,本来就是平庸之人,那里值得你惭愧呢?你姑且带着我的话回去,告慰父母,他们也会非常高兴,对你将会怎么样?”胡叔才于是坦然醒悟,准备行装回去了。我就写这些用以告慰他父母的送给他。 王安石《送胡叔才序》 |